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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麽好。”路上,孫德勝撒嬌地依偎在母親的肩上。

“我不對你好還去對外人好啊。以後媽更要對你好,咱娘兒倆必須擰成一股繩,絕不能讓那個狐貍精插進腳來。”

“啥狐貍精?”

“狐貍精就是狐貍精,不幹好事兒,只會勾引別人的男人,破壞別人的家庭!”任彩霞發狠道。

“那你幹啥不讓我爸離狐貍精遠、遠點兒?”

任彩霞發出長長的嘆息:“遠不了嘍,扯不清嘍……”

在傍晚之前,家家戶戶畜舍裏的豬終於吃上了食。

畜舍裏,為了讓所有畜類都在第一時間裏吃上食物,杜昕月、郭秀秀和邢建國分開餵畜類,郭秀秀餵豬,杜昕月餵雞鴨鵝,其餘的畜類由邢建國餵。

這其中,豬們吃食的樣子最養眼了。它們都餓急了眼,郭秀秀將豬食一倒進豬槽,便只聽得齊刷刷的“哐哐哐”進食的聲音。

郭秀秀舍不得離開,一直站在圈外看著它們將槽子裏的食吃光,豬吃飽了都懶洋洋地躺在窩裏睡大覺了,她一天來懸著的心才總算是落地。

郭秀秀想到餵了它們這頓還不知道下一頓什麽時候才能餵上,心裏不免難受起來。

她又調了一些豬食,倒進豬槽裏,把豬槽添得滿滿的。心想要是明天一早不能及時過來餵它們,它們也不至於餓肚子。

她第一次覺得這口豬槽太小了,要是能再大一些就好了,就可以將明天中午的食物也續上了。

121群眾的力量

那邊,杜昕月和邢建國的想法也跟她一樣,他們都盡量多地給畜類添加食物,好讓它們能多挨些時日。

外面的人在喊他們趕緊出去,幾個人已經在裏面耽擱了太久。

他們剛走出畜舍,那些人便將封條貼在了門上。

郭秀秀跟他們說晚上還得來查夜,但是他們不管,說讓他們進去餵食已經是網開一面了,讓他們不要得寸進尺。

晚上王生來了一趟,主要是告訴杜昕月,老太太在他那裏住的很好,讓她們不要惦記。

順便他也將白天孫長貴一家三口在他那裏演的那出鬧劇跟他們提起。

聽說是孫德勝幫了他們的忙,邢建國和郭秀秀都很驚訝,說想不到孫德勝這個人雖然看上去流裏流氣的,但卻是蠻重情誼的,一點兒都不像他的老子。

杜昕月把王生送出門時,王生問她,對眼下的事有沒有什麽好主意?杜昕月無奈地搖搖頭,說沒有。

王生不信,說在他看來杜昕月好像心裏已經有把握了,否則她不會這樣鎮定。

杜昕月半開玩笑地說:“王叔你以為我是神仙呢,啥事都能解決?”

王生就笑了,說:“反正到目前為止,我還沒看到過你解決不了的事。對了,還有孫德勝大鬧孫長貴的事,我要是沒猜錯的話,也有你的功勞吧?”

王生是誰,他可是村裏有名的人精,所以他能猜到這一點杜昕月也不奇怪。

反正他也不是外人,杜昕月也就不跟他打馬虎眼了,承認是自己暗示孫德勝這麽做的。

但是她也坦言,說自己沒想到孫德勝會為此事割傷胳膊,這一點讓她心裏感到很過意不去。王生告訴她,孫德勝割傷胳膊只是個意外,讓她別太往心裏去。

“你算是抓住他們家的命脈了,當媽的對兒子百依百順,當爹的又最惹不起當媽的,所以這兒子要是鬧起來,媽一服軟,爹也就跟著服軟了。”王生詼諧地說。

杜昕月嘆口氣,說:“話是這麽說,但孫長貴這個人,既然把事情做出來了,就不會輕易收回去。昨天也就是讓他幫忙暫時拆下封條的事,他答應了,但是如果讓他收回舉報,他也做不到。”

王生說:“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恐怕已經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了。縣工作組的人既然下來了,又怎麽會白跑?”

這一點杜昕月也想到了,所以昨天她只是暗示孫德勝去讓他爹幫忙揭封條,而沒有暗示他幫更大的忙。

是啊,眼下的困難是解決了,可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?明天一早,畜舍裏的那些長嘴的又該死命地叫喚著討食了,總不能讓孫德勝再跟他爸演一出苦肉計吧?

王生說他拐彎抹角的興許還能跟縣裏的一兩個人說上話,一會兒他就動身去縣城托關系、找人,看看能不能幫到她們。

王生的關系網杜昕月多少知道一些,大概是縣醫院的人吧,因為以前他跟她說過,他認識幾個縣醫院藥局的人。

王生和他們應該就是業務往來,至於辦私事,杜昕月覺得還是需要謹慎一些。畢竟現在很多人,思想裏裝著什麽誰也不知道。她可不想王生因為農場的事受牽連。

她說:“王叔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,農場的事你就別操心了,我相信世間自有公道!”

王生苦笑:“你還相信公道?”

杜昕月目光堅定:“我相信,我們都應該相信。”

“我相信公道,但我也必須要幫你們做點兒什麽。”王生想了想,說,“就從眼下的著手吧。”

然後,沒等杜昕月問他這話的意思,他便邁開大步向黑夜中走去。

第二天一早,杜昕月被外面的吵鬧聲吵醒。

她爬起來看了一下表,都早上七點半。很久都沒有起這麽晚了,她嘲笑自己,農場裏出了這麽大的事,她居然還睡得這麽香,真是沒心沒肺。

可是外面吵鬧聲又是怎麽回事?

以前起早都是被那些畜類討食的聲音吵醒的,尤其是那幾頭肥頭大耳的豬,嗓門才大呢,每天一大早都就死命的嚎,就像是多少天沒吃到東西一樣。

咦,今天的畜類們怎麽這麽安靜?

杜昕月騰地坐起來,人也一下子清醒過來,畜類們不會出什麽事兒了吧?

她一邊穿衣服一邊想,那些畜類可是農場的命根子,出事可就完蛋了!

“昕月姐,不好了!”蘭花急三火四地從外面跑進來。

“畜類咋了?”

“不是畜類,是外面那些人。”

杜昕月想起來,昨天他們給畜類們添足了食物,它們應該不會餓得這麽快。

“外面那些人咋了?”她問蘭花。

“那些人手裏都拿著鋤頭、鎬頭還有鐵鍬啥的,好像是來找我們打架的!”

“打架?”杜昕月心裏忽悠一下子,真是閑她們不夠亂了,又有人來湊熱鬧。

“走,出去看看!”杜昕月穿上鞋子往外走。

出了門,來到前院,她看到正如蘭花所說,那裏已經聚了幾十個村民,而且個個手裏都握著農具。從他們繃緊的憤怒的臉上可以看出,他們確實是來打架的。

而且杜昕月認出,那些人,都是在農場裏抓過豬,或者是跟農場簽過加盟合同的。

兩個年輕的小兵正努力將他們攔在外面,但是來人太多了,他們看上去有些力不從心。

那些人家裏的豬圈也都被封了,肯定是心裏氣不過,遷怒於她們,杜昕月想。

杜昕月心裏感到委屈,這也不是她們的錯啊,她們的本意也是想著幫大家夥富起來的,誰知道孫長貴他從中使壞呢?

“杜昕月來了,杜昕月!”有個農民看到了她,指著她興奮地叫起來。

“昕月,你咋樣,他們沒把你怎麽著吧?”一個上了年紀的被杜昕月喚做趙爺爺的老人走過來,上下打量著她。

然後,又有好幾個人擠過小兵的封鎖跑過來,對杜昕月關切地詢問起來。

杜昕月先是疑惑、驚訝,然後是感動。

原來大家夥不是來找她算賬的,他們是來聲援她的。

122被工作組的人帶走

她放眼望去,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王生。她終於明白他昨晚上那句話的意思了,是他把大家夥帶過來的。

她沖王生感激地點點頭,王生也微笑著向她點點頭,杜昕月突然有種身處敵營,偶見到戰友的感覺。

杜昕月能猜到王生的想法,他想讓這些農民給縣裏工作組的人施壓,讓他們對農場網開一面。王生能在杜昕月為難之時出手相助,這讓杜昕月打心眼兒裏感激他。但她也知道,這麽做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。

“你們從農場裏滾出去!”

“滾出去!”

那邊,一幹農民正舉著手裏的“武器”向那兩個小兵吶喊。兩個小兵被這陣勢駭住,額頭上冒出了汗。

“我們也是奉命行事,你們趕走我們也沒用。”終於其中一個小兵鼓起勇氣對大家夥說。

杜昕月知道,那個小兵說的沒錯,他們也是在服從命令。就是趕走了他們,還會有別人來看守,農場並不會被赦免。

“鄉親們,你們回去吧,農場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好。”杜昕月大聲對眾人勸說。

“大家夥既然加入了秀月農場,就要跟你們站在一起!”這是王生的聲音。

“對,我們一定要跟秀月農場站在一起!”

“有福同享有難同當!”

“同生共死!”

同生共死?一開始,杜昕月覺得這話有些過了,她心想不過是每家每戶能不能養上一口豬的問題,咋還跟生死聯系到一起了?

但仔細一想,她又覺得這個詞對面前這些人來說其實並不過。

別看只是一口豬,卻可以將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家庭從貧困線甚至是死亡線上挽救過來,不是生死又是什麽?

她的眼中含著熱淚。她從未想過她做的事對群眾來說會如此重要。

人們很快沖破了兩個小兵的防線,幾個人沖到畜舍前,將貼在畜舍門上的封條揭下來,撕個粉碎。然後人們競相擁進院子,看到封條就揭,揭下來撕碎。

他們撕完封條,又將兩個小兵往外轟,兩個小兵遵守命令堅決不離開,大家夥就把他們的手腳綁起來,準備擡出去。

郭秀秀和邢建國也趕來了,他們一開始跟杜昕月一樣,以為他們是來打砸的,等到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後,便都高興得熱淚盈眶。

終於,縣工作組的頭頭趕來了,他們還帶了幾個全副武裝的民警。

砰!砰!

民警當空鳴了兩槍讓院子裏安靜下來。

“不許動,都不許動!”

“你們想幹什麽?想造反啊?!”一個面相兇狠的工作組幹部插著腰,對群眾大呼小叫。

他走到正在押著被捆綁著的屬下的青年農民面前,喝問:“是你綁的他們嗎?”

“是又怎樣?”那個年輕人挺起胸膛回答。

啪!那個領導上去就給了那青年一個耳光。

“你憑什麽打人?”

“憑什麽打人?”

大家夥被激怒,幾個人沖上來跟他理論,但是他們看到的是黑洞洞的槍口,民警舉槍對準了他們。

院子裏靜悄悄的,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。

“你們的槍是用來對著貧下中農的嗎?”人們尋聲望去,看到杜昕月從人群中走出來,“蠱惑人心的是我,聚眾鬧事的也是我,跟其他人無關!”

杜昕月知道這些人都是沖著自己和秀月農場來的,他們應該沒少從孫長貴那裏得好處,才如此賣力地給他幹活。

杜昕月知道自己站出來的後果,但她別無選擇。既然那些人是沖她來的,她不想連累到其他人,包括小姨和小姨夫他們。

那名領導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,他正愁抓不到杜昕月的把柄交不了差呢,她倒自己送上門來了。

“杜昕月,既然你自己都承認了,那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。來人,把她給我帶走!”那個領導一揮手,他身後的民警一擁而上,他們講一副手銬戴在了杜昕月的手腕上。杜昕月的手腕太細,笨重的手銬戴在她的手上極不協調。

杜昕月被押著向外面走去,外面停著一輛舊吉普車。誰也不知道她上了那輛車之後,命運會如何。

“昕月——”身後傳來郭秀秀撕心裂肺的哭聲。

杜昕月轉過頭,看到小姨夫邢建國一只手扶著小姨,另一只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桿獵槍。

她用力地對他搖頭,用目光告訴他,千萬不要沖動。

邢建國緊咬牙關,手指捏得嘎嘣響,杜昕月看得出,他是強忍著端起槍的沖動。

但她最終還是聽從她的勸告,沒有做傻事,這讓她心裏松了一口氣。

“你們不能帶走昕月,昕月……”

院子裏大家夥的哭聲和喊聲連成一片。

杜昕月被帶上吉普車,車門砰地一聲被合上,將外面的喧嚷聲隔在了另一個世界。

看來,她還是等不到春回大地萬物覆蘇了,她郁郁地想。

但是此刻,她心裏最多的還是愧疚。

她被帶走之後,他們很快也會將秀月農場裏的畜類沒收,農場裏的大棚也會被強行拆除。總之,那個承載了她心血和希望的農場,將不覆存在。

還有那些農民,他們的豬也一樣會被沒收。好在她跟他們簽的都是出欄後付款的合同,他們損失不了抓豬的錢,只會損失些餵豬的糧食。

只是苦了小姨和邢建國了,她不知道以後他們的日子該怎麽過。

不過邢建國有的是力氣,小姨又賢惠能幹,相信他們的日子也會很快恢覆起來。

舊吉普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著,不時地發出叮當作響的聲音,像是隨時都可能半路拋錨一樣。

咚!一個急剎車,杜昕月的腦袋重重地撞在前面的座椅上。

破車還是拋錨了,她想。

車子拋錨,司機沒有急著下去,卻是那名縣工作組的領導急急忙忙地打開車門走了下去。

杜昕月擡頭向車外望去,這時,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躍入她的眼簾,縣工作組的領導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裏,聽他說著聲明。

杜昕月的眼睛一熱,從看到高叔的那一刻起,她知道自己有救了。

123蓋新房

當杜昕月推開門,走進農場時,院子裏還保留著她離開之前的狼藉模樣,可想而知,她被帶走後,大家也沒心思收拾東西了。

還沒走進屋子,就聽到小姨的嗚咽聲,杜昕月的心一揪,在這個世界,小姨不僅是她的親人,還是她的閨蜜、朋友,她的夢想就是小姨的夢想,兩個人已經緊緊地融合在一起。

杜昕月一聲:“小姨,我回來了!”打破了屋子裏的陰郁。

蘭花和石頭圍著她高興地蹦跳,邢建國高興得合不攏嘴,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興奮的他,只一個勁兒念叨:“昕月回來了,咱們農場有救了!”

郭秀秀抱著杜昕月一會兒哭一會兒笑。她問杜昕月是怎麽回來的?他們抓她的時候那麽橫,咋又肯放她回來了?

“他們知道抓我是犯法的,自然就把我放回來了。”杜昕月無比輕松地說。

是的,她現在的心情無比的輕松,也可以用愉悅來形容。

雖然姓高的在路上攔住他們,跟那位縣工作組的領導說了什麽她並沒有聽到,但是從縣工作組領導死灰一般的臉上,她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。

春暖花開了,她告訴自己。

這一年的某一天,不是過年不是過節,卻舉國鑼鼓齊喧鞭炮齊鳴。人們宣洩著十年來的壓抑,慶祝著久違的勝利。

吳巧雲在父母的不懈努力下,終於拿到了招工表,回城去了。

臨走的時候,她抱著杜昕月哭了很久,兩個人都哭成了淚人兒。

“昕月,你什麽時候回來呀?我在城裏等著你。”

“巧雲,等你放假了,記得回來看我。”

杜昕月把吳巧雲送到鎮上,看著她上了客車。

客車開走,她追著汽車跑,吳巧雲就探出車窗跟她使勁兒揮手。

“昕月,我在城裏等你!”她的聲音淹沒在汽車馬達聲中。

客車遠去了,杜昕月感覺自己的心也空了。她沒想到在這個世界,也有離別。

離別意味著再相見,只是這千裏之遙的距離,不知道再與吳巧雲相見,會在什麽時候?

杜昕月在秀月農場旁邊的空地上建起了三間磚瓦房,還修了一個大庭院,定制了兩扇黑漆大鐵門,門樓是那種飛檐式的,看上去高大而氣派。

她還從采石場訂購了兩個石獅子,一左一右擺放在大門口,這是在當時比較闊氣的做法了。

在當時各家各戶普遍住的是泥草房,能住上磚瓦房的寥寥無幾,而能住上像這樣闊氣的磚瓦房的,別說是十裏八村難找到一家,就連鎮上都沒有。

杜昕月知道自己這樣修飾房子在當下是有些誇張的,其實這種誇張的做法並不是她的風格,但是為了姥姥,她要這麽做。

她把姥姥的密室給弄丟了,她答應姥姥還給她一棟帶樓梯的房子,但是姥姥腿腳不好,上下樓又不方便,於是她想來想去,決定給姥姥蓋這棟磚瓦房。

她按照當下人的審美,把房子建得又大方又闊氣,就是為了讓姥姥滿意和高興,姥姥為兒女操勞一輩子,卻沒過過幾天好日子,她要幫姥姥圓夢,讓她有生之年多享享福,過上她向往的富足日子。

新房落成這天,杜昕月和郭秀秀請全村的人來家裏吃飯,宴席的飯桌擺滿了整個院子。大家夥在席間推杯送盞好不熱鬧。

和以往一樣,這頓飯是白吃白喝,不用大家掏一分禮份錢。

老太太端坐在最中間的桌子旁,笑呵呵地招呼著來客。左鄰右舍進來都先過來跟她打招呼。他們對她羨慕不已,說她有福氣,說她有個好閨女、好外孫女。

“昕月和秀秀是咱村的能人哩!”

“何止是能人,還是奇人哩!”

“現在政策也好了,以後咱們跟著她們幹,日子肯定越過越好!”

……

這樣的話也不斷地傳進杜昕月和郭秀秀耳朵裏,她們聽得心裏甜滋滋的。

和上次一樣,即便是請了全村人,但是來吃飯的也並不是村子裏的所有人。

比如說孫德勝來了,孫長貴和他老婆就沒來。張桂香這次倒是來了,她裝作已經把以前的舊事忘到腦後去的樣子,大方地入席,一邊跟大家夥打著招呼,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巴裏塞吃喝,好像是想要把上次郭秀秀結婚沒吃到的酒席一塊兒補上一樣。

邢建國看著她來氣,想要過去將她轟走,但被妻子郭秀秀給攔住了。

“來了便是客,咱也不差那口吃的,別掃大家的興。”善良的郭秀秀安慰丈夫。

邢建國說:“我聽你的不攆她走,但是她要是敢在這裏胡說八道我也絕不客氣。”

這種場合,自然少不了郭福一家。

臉皮厚的苗艷翠是不可能錯過的,她閨女郭寶珍現在也跟她學得一樣臉皮厚,也來了,不過她不敢跟杜昕月打照面,一直躲在老太太那裏,跟老太太一桌吃東西。

她畢竟是老太太的孫女,就算老太太知道是她帶人去菜窖裏找密室的,過後她跟老太太撒撒嬌,認個錯,老太太也就原諒她了。要不然還能怎麽樣?老太太又不能為個不當吃不當喝的密室跟親孫女斷絕關系。

其實,席間的每一個人、每一個舉動都已落入杜昕月的眼中。

而對張桂香、苗艷翠和郭寶珍這樣的人物,她也一早就放在自己的警戒範圍內,想著她們要是安安分分的,她便不去理會,如若不然,她會立馬請她們走人。

一開始,各人只顧著大口吃喝,宴席上相安無事。

畢竟這席上的酒菜好得勝過過年,不往肚子裏多送一些,都覺得虧得慌。

後來不知怎麽的,有一桌人便發生了小爭執。

發生爭執的人便是張桂香和二虎婆娘。

原因是為了一個雞腿。

事情是這樣的,通常農村裏這樣大的宴席端菜的人不夠用,各桌要是著急,便會有人去幫忙端過來。

張桂香便是那個著急的人,她看端菜的給別的桌都端上了白斬雞,她們桌還沒有,就擔心把他們落下,主動起身去後廚端菜。

124一只雞腿惹風波

張桂香去了好一會兒才回來,回來的時候端著一盤雞。

因為她給大家夥端來了雞,所以同桌的人都很感激她,在她扯雞腿吃的時候,沒有人反對。

二虎婆娘的五歲的兒子小虎看到張桂香吃雞腿,也跟他媽要雞腿吃。二虎婆娘便去盤子裏給兒子找雞腿。一只雞總歸是兩只腿的嘛,張桂香吃了一個,肯定還有一個。

然而,二虎婆娘找來找去,卻找不到另一只雞腿。

雞剛端上來,同桌的誰夾了雞的哪個部分她都看得一清二楚,除了張桂香並沒有別人吃到雞腿呀,另一只雞腿怎麽就沒了呢?

想來想去,她的目光落在張桂香身上。

她問:“張桂香,你吃了幾只雞腿?”

“就這一只呀,骨頭還在這裏呢。”張桂香舉著肯得幹幹凈凈的雞腿骨給二虎婆娘看。

“那另一只呢?雞是你端的,你不會告訴我們你端來的時候就一只腿吧?”二虎婆娘氣勢洶洶。

“興許就是一只腿呢?那一條腿的人有,一條腿的雞也是會有的呀?”張桂香振振有詞。

二虎婆娘斜睨著張桂香冷哼:“哼,恐怕不是這雞只長了一條腿,而是有人多長一只手吧?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同桌的其他人領會到了二虎婆娘的意思,忍不住大笑起來。

張桂香可是村裏“有頭有臉”的人,平日裏最要臉面了,她豈能容忍二虎婆娘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兒說她是三只手?

她臉上當時就掛不住了,指著二虎婆娘質問:“你說誰三只手?你把話說清楚,誰是三只手?”

“誰偷吃了雞腿誰就是三只手,不僅是三只手,還是個饞嘴巴!”

張桂香雖然理虧,但表面上依然不服輸,她跳起來罵二虎婆娘:“二虎家的,你血口噴人!”

“我沒血口噴人,我說的就是你,你說你挺大歲數的人了,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,你丟不丟人?我都為你害臊!”二虎婆娘用一根指頭在自己臉上比劃著。

“吃都吃了,咋還不承認呢?還怕俺們逼她吐出來不成?”一個半大小子起哄。

“一個人吃兩只雞腿,她也不怕被撐死。”一個婆娘憤憤地道。

張桂香被激怒了,她將桌子一拍:“你們不是說我偷吃雞腿嗎?好,我現在就吃給你們看!氣死你們!”

她說著,伸手將那只被吃剩下一半的白斬雞拿過來,送到嘴巴大口大口地吃起來。

“媽媽,我要吃雞,嗚嗚……”小虎一看整個雞都被拿走了,立馬抱著二虎婆娘的大腿哭起來。

二虎婆娘當即就急了眼,伸手去搶張桂香手裏的雞,張桂香趁機給了她一個嘴巴。二虎婆娘也不是省油的燈,兩個人便扭打在一起。

張桂香手裏的雞滾落在地上,小虎連忙過去拾起來,跑到一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。

這邊,兩個女人的戰爭正打的激烈,頭發亂了,衣服也扯開了。

椅子踢翻了好幾個,要不是人們撐著,桌子也早就被她們掀了。

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杜昕月和郭秀秀聞聲跑過來問圍觀的人。

那些人便你一句我一句把剛才的事講給她們聽。

“昕月,怎麽辦?”郭秀秀看向杜昕月。

“你招呼大家繼續,這裏交給我。”

說話間,兩個女人撕扯在一起的女人已經被大家夥給拉開了。

二虎婆娘這才看到兒子正坐在地上肯那半拉沾滿土的雞,她連忙跑過去從兒子手裏把雞奪下來,並在他的小屁股蛋子上狠狠地給了兩巴掌。

“沒出息的東西,為了吃雞連臉都不要了!”她大罵兒子。

“好哇,你指桑罵槐!”張桂香再次張牙舞爪地沖向二虎婆娘。

“張桂香!”

張桂香一怔,扭頭一看發現叫她的人是杜昕月,她臉上露出一絲尷尬,但是轉瞬即逝,說:“大人的事你小丫頭別管!”

“要是在外頭,人腦袋打出狗腦袋我都不會管,但現在是在我家,我就要管!”杜昕月看看張桂香,又看看二虎婆娘,說,“現在,你們要麽立馬講和,要麽馬上給我離開!”

“你們倆快別鬧騰了,人家杜昕月好心好意請咱們來吃飯,咱不能白吃白喝還添亂啊。”一個老者對她們勸說。

二虎婆娘還算是個肯借坡下驢的人,她左右看看,對杜昕月說:“算了,不就是個雞嘛,俺們不吃了!”

然後又低頭對兒子說:“小虎,咱不吃雞,吃別的。”

“好。”小虎聽話地點點頭。

二虎婆娘和孩子都很知趣,杜昕月沖她們笑笑表示讚許。

然後,她瞥向張桂香。“張桂香,你呢?”

“要講和行,但是有個條件,二虎婆娘必須當著大家夥的面跟我認錯。”張桂香抱著胳膊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。

“你先打的我,憑什麽我給你認錯?”二虎婆娘反駁。

“你毀壞我名譽,就得給我認錯!”

沒等杜昕月說什麽,大家夥兒都不幹了,紛紛指責張桂香做得太過分。

張桂香偷吃雞腿在先,搶吃屬於大家夥的雞也是事實,而且還是她先動手打的人,現在卻讓二虎婆娘給她認錯。二虎婆娘做得也有不對的地方,但是現在她願意無條件講和,連張桂香白吃的雞腿都不計較了,為啥還要跟張桂香認錯?

大家夥的指責並沒有壓倒張桂香的氣焰,她依然不依不饒地要求二虎婆娘給她認錯。

“昕月,我聽你的,你說咋辦就咋辦。”二虎婆娘問杜昕月,顯然她比張桂香更知道該敬重誰,誰應該說了算。

“互相道歉,道歉時雙方都要如實承認自己在這件事上的過錯。”杜昕月一字一句地說。

“好,我先說,”二虎婆娘自告奮勇,“第一,我不該罵張桂香。第二,我不該去搶她手裏的雞。再一個……我不該跟她打架,薅她的頭發。這些都是我的錯,我認錯。就這些。”

“好!”一個青年為二虎婆娘的誠實勇敢率先鼓起掌來,其他人也跟著鼓掌叫好。

然後,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張桂香的身上。

125十四寸黑白電視機

張桂香本不想認什麽錯,但她一看現在這陣勢,自己不說點兒什麽也過不了這一關啊。

不過她也不怕,她有三寸不爛之舌,還怕說話咋的?

她在心裏暗自組織了一些詞匯,然後故作聲勢地咳嗽了兩聲,才開始說話:“那個,我承認,我打人是不對的,但我覺得我打人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,好像法律上有個詞兒叫……叫正當防衛的,我就是那一種……”

“行了,你不用說下去了。”杜昕月打斷她,張桂香讓她領教了什麽叫胡攪蠻纏,她說,“張桂香,我本來想給你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,但是你不要,我也沒辦法。告訴大家吧,剛才已經有後廚的人跟我說,看到張桂香端著雞跑到屋後去,回來的時候那只雞就少了一只腿。所以那只雞腿到底去了哪裏,大家夥也該清楚了吧?”

“當然是在張桂香的肚子裏了,張桂香,你現在還說什麽?”

“你們胡說八道,我張桂香不是哪種偷吃的人!”

“昕月姐姐,我在屋後的地上找到一根骨頭。”石頭拿著一個雞腿骨交給杜昕月。

“張桂香,你還想抵賴麽?”杜昕月拿著那根還很新鮮的雞骨頭問張桂香。

見張桂香啞口無言,她嘆口氣,說:“張桂香,我現在請你離開我家,而且今後我家的任何宴席,都不會請你來參加!”

“張桂香,快走吧!”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聲。

幾個年輕人在邢建國的示意下趕過來,拉著張桂香往外請。

張桂香自知再賴在這裏也沒趣,便氣呼呼地推開他們:“你們別推我,我自己會走!哼,啥好地方,以後不八擡大轎來請我我還不來呢!”

“石頭,去告訴廚房,再給虎子這桌端一盤白斬雞!”

杜昕月說這話時,張桂香正垂頭喪氣、神情落魄地往外走。

“杜昕月,我的好名聲都讓你給毀了,你的著,我遲早要跟你算賬!”張桂香恨得咬牙切齒。

“昕月,你說張桂香經過這事兒以後該長教訓了吧?”望著張桂香遠去的背影郭秀秀問杜昕月。

“她恐怕沒那個記性吧?管她呢,反正別落在我手裏,否則讓我見一次收拾一次!”

新房建成之後,杜昕月讓郭秀秀和邢建國一家也搬過來住,開始他們說什麽也不幹,他們怕打擾了杜昕月和她姥的生活。杜昕月好說歹說,說房子建這麽大,就是為了讓他們一起住的,要不然放著這麽大的房子做什麽呢?

另外,杜昕月還跟他們許諾,等一年之後他們住上自己的新房子,那時候他們再搬出去。

這樣,郭秀秀和邢建國才同意搬過來。

他們搬過來之後帶著石頭一起住一間屋,杜昕月為了照顧姥姥方便,跟姥姥住一間。蘭花到鎮裏去上中學了,鎮裏的學校有宿舍,她平時都不回來。周末回來她也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住。

要說搬進新房子,最高興的要數老太太了。

她讓杜昕月攙著院裏院外走了好幾趟,看看這裏,瞧瞧那裏,怎麽也看不夠。

她說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好的房子,更別說住進來了。她還跟新房叫“洋房”,問杜昕月蓋這個洋房是不是花了不少的錢?

杜昕月讓她盡管住,花錢的事不用操心。她告訴姥姥她現在有錢了,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,等將來她還要帶姥姥去城裏住高樓大廈。

老太太直擺手,說:“高樓不行,我腿腳不行,上不去。”

“我可以帶你做電梯上去。”

“啥叫電梯?”姥姥迷惑地看著她。

杜昕月想了想,跟姥姥比劃著說:“就是有一間鐵皮房子,安在樓裏面,人走進去,門關上,然後你想去那一層,就按下哪一層的電鈕,那個鐵皮房子就帶著你上去了。”

“坐上鐵皮房子就不用走樓梯了?”

“不用走樓梯。”

“那敢情好。”老太太樂了。

杜昕月心裏感慨,前世那麽多先進的好東西,也不知道姥姥能不能等到看到它們用到它們的那一天。

她跟姥姥說,等過幾天她去城裏買一臺電視回來給她看。

“啥,你要買電視?”

“是啊,要是有個電視機,你平時就不悶了。”杜昕月說。

“不要,不要!”老太太連忙擺手,說沒啥好看的,她才不要看那玩意兒。

杜昕月知道,她說不想看,是怕她又花錢。

姥姥這代人就是這樣,苦日子過慣了,哪怕她口袋裏並不缺錢,而且杜昕月還一再告訴她她們有錢了,錢可以可勁兒花,她不但不聽,還埋怨杜昕月不知道節省。

老太太過日子精打細算,別說買電視這種只聽說過還沒見過的奢侈品了,就是平時買個針頭線腦的也都不舍得呢。

凡是要動錢的地方她都算計來算計去,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。

這一次杜昕月沒聽姥姥的話,幾天後就給家裏搬來一臺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。

“哎呀呀,你這個孩子,不是不讓你買嗎,你咋還是買回來了?”老太太埋怨杜昕月,心疼買電視一定又花了很多錢。

“姥,能買到這臺電視機很不容易呢,鎮供銷社今年一共就進了五臺,我這還是托人才買到的。”

“啥,一個鎮子一年才賣五臺?那你就買一臺,你這孩子真是錢多燒的!”老太太坐在炕上,看也不看電視機一眼,只顧埋怨。

杜昕月沒想到姥姥這麽固執,她用目光向小姨求助。

郭秀秀便過去勸,她說:“媽,昕月買電視也是為了孝敬你嗎。既然電視買來了你就留著看吧,別枉費了昕月的一片心。”

“我一個老太婆子,一個人享受這麽貴重的東西多浪費?”老太太還是不願意。

杜昕月拉著姥姥的胳膊撒嬌,她說:“姥,你看電視都買回來了,也退不了了,要不然這樣,咱以後就把電視機擺到院子裏,誰想看就來跟你一塊兒看,行不行?”

“媽,這個主意好!”郭秀秀拍手叫好。

老太太尋思了一會兒,也覺得主意不錯。一個人看電視也是看,一幫人看也是看,這樣一來,這麽貴重的東西就不顯得浪費了。

“中。”老太太終於說了這個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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